那个树枝,背后的故事
树枝
大兴安岭总有灵精般的生命在律动着。
律动的灵精总有大半年的时间都伴着粹白的雪。
雪的下面呀,无声无息地生长着肥厚可爱的木耳、猴头、松茸、还有和雪色一样洁白的野生百合。
雪的上面呀,漫山遍野地奔跑着獐狍、狼熊、小鹿和小兔。对了,还有小兽般的少年——洛卓。
(一)
爷爷总会给洛卓讲着回忆里的旧事。
“爷爷年轻的时候,咱们鄂伦春族人还没有定居呢。”爷爷用火钳拨动着炉子里的炭火,“那时候,我们族人一起,到处游猎。只要是在这林子里,我们就走到哪算到哪儿。那些年头呦,獐狍野兔,满山都是,多到你打也打不完!”
“现在不也一样么?”,洛卓抬起看着爷爷,“狍子啦,小鹿啦,兔子啦,只要你出门去找,满山满林子都可以见得着。”
“不一样咯!不一样喽!现在和那时候比,真的是少多了!”,爷爷垂下眼皮,停下拨弄火钳的手,“真的是少多了啊!”
洛卓抿着小嘴不说话,静静的听着炉子里的火烧地噼里啪啦的。
坐在对面的爷爷,佝偻着身子,烤着火。老猎人年轻时的锋利和棱角,已经被几十年的的风雪打磨的圆滑而温润,矫健的身手也已大不如前。老人脸上留下的,只有岁月的沟壑纵横和脉脉的温情。
咕嘟咕嘟——炉子上水壶里的水开了。
爷爷站起来,提起水壶,想往开水瓶里上水。
“我来”,洛卓接过爷爷手里的水壶,哗啦啦地往开水瓶里灌水。
“那时候,人们一大早就出门打猎,”爷爷慢慢地坐回炉火旁边,“带小孩的人就先把孩子挂在树枝上,然后再去打猎。打猎回来了,就把孩子抱回去。爷爷呀,小时候就是在树杈杈上长大的呢!”
“爷爷,你也有这样把我挂在树枝上过吗?”,洛卓把瓶塞盖回开水瓶口上。
“没有”,爷爷一把揽过洛卓,“现在我们族人早都已经定居了。建国后,国家把房子都给我们建好了,政府的森林铁路也一寸一寸地修进来,我们缺的物资呀,都由火车拉进我们这林子里。从前天天作伴的动物们,也都陆陆续续都变成了保护动物。现在呀,不再需要打猎了,也不再能够打猎了。也就不用把你挂在树杈上喽!”
“要是还能打猎就好了!挂在树枝上长大肯定比现在这样有趣些。”,洛卓失落地这样想。
爷爷站起身,披上皮袄,走到门口。
“我去院子里看看那几头鹿”,爷爷推开门,“你自己坐会儿”。
洛卓知道,鹿是爷爷的命根子,每年割鹿茸的时候,总会有几个陌生人来收购。爷爷说,那是政府派来的人。
每次出去看鹿,爷爷一看就是几个小时,洛卓可不想这样傻坐着。
洛卓披上皮袄,一溜小跑,穿过自家的院子,跑到林子里去。
身后远远的传来爷爷的声音,“喂,你到哪里去呦!”。
(二)
漫山森海的小山头,明朗敞亮的天空。
棕褐色的皮袄裹着少年十一、二岁发育着的的身体。洛卓就这样,奔跑在雪地里,穿梭在林木间。
初春的天气真冷——呵气成霜。
“应该跑的够远了”,洛卓停下脚步,轻轻的喘着气。
常年在雪地里养着,洛卓的小脸在阳光下显得白皙而干燥。他明亮而倔强的眼睛像是扑闪的冰晶一样,折射着莹莹的光。
洛卓走到一颗大大的松树前。
“树!”,洛卓指着大松树,“你看我怎么把我自己挂到你上面去!”
连助跑都省去了,洛卓就像一个小松鼠,三下两下毫不费力地就上了树。
洛卓坐上一个枝头,自豪地摇晃着双腿,高高远远地望着身下的一切。
然而,除了成片的树和树顶头覆着的白皑皑的雪,洛卓什么也没看见。
忽然,洛卓看见远远的那边,结冻的小溪旁,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
是什么呢?洛卓坐在树枝上,伸出脑袋,顺着那个方向望去。
是鹿!是在森林里生活着的小野鹿!
一只小鹿机警地探出头,环视小溪边的状况。
一切平静,小鹿开始试探地舔开小溪边的雪,然后嚼了嚼了雪下的新草。
洛卓往前挺了挺身子,抓紧了树枝,看呆了。
新草好像很鲜嫩美味的样子,小鹿大嚼几口,抬起头呦呦地唤了几声,然后四、五只小鹿就从四周的木丛里窜了出来,雪地上不一会就印满了小鹿们的小蹄印。
“林子里鹿多机灵啊!”,洛卓咕哝着,“可不像家里面爷爷养的鹿,木呆呆的。”
说着,洛卓又把身子往前伸了伸,树枝也开始随着洛卓一起颤颤晃动。
小鹿们窃窃私语般的把头凑在一起,享用着这初春新生的小草。
前面交错的树干挡住了洛卓的视线,洛卓往旁边移了移。
树枝随着洛卓的移动而摇摆的更加剧烈,几乎被压弯了腰,雪纷纷从摇摆的树枝上坠落下来。
有些不堪重负的树枝看起来岌岌可危。
洛卓挺了挺身子。
咔嚓——
洛卓又往前挪了挪。
咔嚓咔嚓——树枝断掉了。
洛卓从树枝上掉了下来,摔在了松软的雪地上,把雪地砸出了一个坑。
被压垮的大松枝也垂下来,像一把斜放的大扫把,一端连着树枝,另一端则耷拉地落在雪地上。
洛卓从那被自己砸出的雪坑中爬了起来,拍拍屁股,看着自己的“杰作”,呵呵的傻笑起来。
兀的,洛卓好像想起了什么,他头也不回地就往小溪的方向跑去。
可是,在不知不觉中,洛卓已经离家的方向,越跑越远。
(三)
结冻的小溪,安静的躺着。像时间停滞了一样,甚至忘记了流淌。
小溪周围的雪地上布满了小鹿的脚印,可酒足饭饱的小鹿们却早已无影无踪。
洛卓有些失望,远远地跑过来却没见着小鹿。
他看了看天色,估计已经下午三点多钟了。
“时间不早了,我还是回去吧。”洛卓很清楚,初春的大兴安岭,夜幕总是早早的就降临。
有些疲惫的洛卓跑不动了,他开始慢慢往回走。
远远的,洛卓看见洁白的雪地上有一团火红的东西在动着。
是什么?洛卓来了精神,一溜小跑地朝那方向奔去。
快靠近的时候,洛卓看清楚那是一个穿着红色棉袄的人,坐着雪地里,好像受了伤。
“你是谁?”洛卓朝他走去。
那个穿着棉袄的人回过头,像看见救星般地看着洛卓。
“记者,”他答道,“我被这倒下的松枝挂伤了脚,你能帮帮我吗?”。
他的声音有一点颤抖,像是冻僵了。
“行。”洛卓在他的身边蹲下。
“严重吗?”洛卓抬起头看他的脸——那是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脸冻的红紫僵硬,嘴唇哆哆嗦嗦地颤动着。
“不严重,”他嘴里呼出白白的汽,“只是迷路了,冻僵了,动不了了。”
“得赶紧送他到就近的地方歇息才是!”,洛卓想着。
洛卓知道,零下几十度的温度,一旦冻僵时间过长,是很危险的。
洛卓环顾四周,突然看到了那个绊倒记者叔叔的树枝。
那不正是被自己折断的树枝么?——树枝边的雪地上还有自己摔下来砸的大雪坑。
洛卓看了看记者叔叔,只觉脸上火辣辣的在烧。
“有办法帮我吗?”,叔叔翕动着嘴唇问道。
“额……”,洛卓回过神来,“有!”
洛卓抬起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我带你去姚大伯家吧,他家离这近,还有热酒喝。”洛卓搀起那个叔叔,“本来想带你去我家的,可是我家离这太远了!”
“谢谢你啦”,记者叔叔的胳膊僵僵地搭在洛卓身上。
洛卓这时只觉瘦瘦的叔叔压在自己肩头,仿佛有千斤重!
“要不要告诉这个叔叔,那条绊倒他的树枝是自己弄断的呢?”,洛卓咬着下唇想。
“不,不”,洛卓在心里摇着头,“如果这个城里来的叔叔知道这事儿的话,一定会怪我的。”
“可是。。。。。。”,洛卓搀着叔叔一步一步往前走。
“明天,”洛卓想着,“明天一定要告诉叔叔,告诉他关于那个绊倒他的树枝的故事!”。
就这样,一段时间里,记者叔叔和洛卓,就这样沉默地,走着走着。
远远望去,在天色渐黑的森林里,一高一矮的两个背影,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地上,渐行渐远。
身后,是几行歪歪扭扭的脚印。
(四)
姚大伯家的暖黄色的灯亮着,映着周围的雪,格外温暖,却又格外的朦胧。
洛卓上前去敲了敲门。
开门的正是姚大伯——东北男人一贯的高大魁梧,和鄂伦春族人特有的热情让这个中年男人看起来特别的可亲可信。
姚大伯一开门就看见洛卓的肩头上搀着一个中年男人,他什么也没多问,立刻就会了意,忙把记者大叔搀了进门。
动势丁画湿形响岛于练应距于敌必品客厂工旋玻锁倍缓臂愈红灯锁前消体矩船他至血茎条占表纲抛若谋如赶待先齐食卫亡伏木
洛卓在门口站了片刻,对房子里面喊:“记者叔叔,你就在这歇下吧。我明天,明天再来看你!”
说完,洛卓转头就跑。
“哎——洛卓!”,大伯在身后叫着,“不进来坐会儿吗?”。
“不了!”,洛卓一边跑一边说,“天晚了,爷爷会着急的!”
(五)
雪地里的夜晚又冷又黑。
洛卓几乎看不见回家的方向。
伴随着天越来越黑,洛卓的心也越来越慌。
小时候,爷爷常说,森林里的夜晚总有目光炯炯的豺狼虎豹,总有站起来有两米长的黑瞎子,总有低到难以忍耐的气温。
“怎么办呢?”,洛卓几乎是带着哭腔低下了头。
在满是树木的林子里,洛卓一点办法也没有,只有一个人无助地蹲在雪地上。
雪地静谧的什么声音都没有。
等洛卓再次站起身来的时候,他仿佛看见远处有手电筒晃动的灯光。
他疑惑地朝着灯光的方向跑去。
“爷爷?”
“爷爷,是你吗?”
他听见远远的传来不清晰但却熟悉的声音。
“洛卓——,洛卓——”。
真的是爷爷!真的是爷爷!
“这儿!爷爷——,这儿!”,洛卓朝着手电筒光亮的方向不住的挥着手。
爷爷慢慢的走近了,手电的光打在洛卓的脸上。
洛卓一下朝爷爷扑了过去。
爷爷揽过洛卓,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好了,好了,找到你就好喽!”。
爷爷牵起洛卓的手,“你个小鬼机灵,跑到哪去了?爷爷可急坏了!”。
“爷爷,这是长长的故事”,洛卓牵着爷爷边走边说,“我得回到家,在炉火旁边给你慢慢讲呢!”
“呦呵呵,爷爷今天上午的故事还没讲完,你又有故事了?”
“嗯!”,洛卓用力的点点头,“不过得等到明天,今天我累了,明天休息好了,我再给你讲!”
“明天,明天爷爷还得进林子里找一条树枝呢,家里的鹿圈破掉了。得找一条树枝把它补起来。”
“树枝?”,洛卓昂起头,脑海中浮现的全都是被自己折断的树枝的画面。
“爷爷!”,洛卓说,“我知道有一个地方,有一条断掉的树枝!爷爷,明天我带你去找吧!”
“你也去找树枝?你明天难道不要想想该怎么讲你的故事吗?”爷爷呵呵笑着说。
“当然讲,我要讲的,就是一个树枝的故事!”
“好,好,那就让去找树枝的孩子,明天给爷爷讲一个关于树枝的故事吧!”
“对了!爷爷,你明天陪我去一趟姚大伯家吧!”
“去姚大伯家干嘛?”
“去告诉姚大伯和记者叔叔一个关于树枝的故事呀!”
“记者叔叔?”,爷爷疑惑的问。
“嗯!”,洛卓回过头,远远望向姚大伯家的方向,想着明天要怎么告诉记者叔叔,那个树枝,背后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