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好意思地笑了

“突然来访，实在是打扰了。”虽然说的客气，他却一点儿也没有客气的意思，而是径直走进房间，坐在了书桌旁的椅子上，打算和我长谈。

看清来人是谁，我立刻起身相迎，“哦，您老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蓬荜生黑。不知今日光临寒舍，有何见教啊？”

他挥了挥手示意我坐下，“别那么客气，我就是路过，突然感到有熟悉的气息，就走进来了。不得不说，你这房间里让我有家的感觉啊。”

我诚惶诚恐地坐下，毕恭毕敬地开口：“能使您有宾至如归的感觉，在下十分荣幸。不是都说高中生活如地狱吗，连您都这么认为，看来此话绝非夸张啊。”

“你们学生就是虚伪，说个话都这么假惺惺的。人类的演戏教育挺成功啊，十几岁的小崽子们都可以去拿那个什么奖，对了，奥斯卡奖。几百年前，像你这么大的孩子，那一个个都是天真烂漫、活泼可爱的。哪像现在，一个个都老成得可以去当政客了。”他边说边摇头，一副十分惋惜的样子。

我赶紧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魔鬼先生，你教导的极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十几岁的孩子早不是活力四射的少年了，我们要中考，我们要高考，我们的任务艰巨啊！为了完成任务，我们早已经受了严酷的训练，拥有了过硬的本领和坚强的心灵。老舍先生说过，‘考而不死是为神’。一个连高考都顺利走过的学子，心理素质绝对够格。放心大胆地把他们送入社会吧，没问题。”

“甭提什么高考，听着就让人心烦。你也知道，我是做灵魂生意的，上帝挑走好的灵魂，剩下的归我。可经历过高考的人，有几个是有灵魂的？你说我忙，你怎知道我闲得发慌，我也是近代物质和机械文明的牺牲品，一个失业者，而且我的家庭负担很重，有七百万子孙待我养活。”他摊开双手，摇了摇头，一幅无能为力的样子。

我用力地点点头，表示自己可以理解，“这段话您也曾经对钱钟书先生说过，我记得的。钱老先生是我的偶像，您与他的对话我曾经读过。不知钱先生他过得可好啊？”

“哦，你说默存先生啊。”他边说边晃动脑袋，好像费了点劲才想起这位先生。接着，他猛拍一下大腿，脸上带着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那位先生的灵魂自然归了上帝，我可管不着。说到上帝，我也不得不给你透个底儿，上帝老爷子的生意也不好做了。这年头儿有灵魂的人太少了，上帝他着急啊。你们不都说‘百年大计，教育为本’吗？上帝老爷子发现，教育有了，灵魂没了。”

“那必须的。”我一激动，把平时同学们常用的口头禅说出来了，好在魔鬼先生并不介意。我接着说：“灵魂值几分啊？能帮我们上重本线不？大家现在满脑子牛顿定律、函数图像、非谓语动词……哪还有空间装得下灵魂呢？有牺牲才会有收获，不是吗？”

魔鬼先生听罢十分激动，仿佛遇到了知音，“听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找到了许多同志啊。就是要有这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气魄，为了成功什么都敢豁出去的勇气。人类老是诋毁我魔鬼，说我邪恶。我只不过是执着于成功罢了。”

我赶紧谦虚地说：“同类还算不上，我们那些小手段怎么敢于您相提并论？我们不过顶着黑眼圈去上课还说自己昨晚9点就睡了，体育课请病假躲在教室里做数学题，一遇到同学问题就说自己也不会，改了民族迁了户口到外地高考……”

“你太谦虚了，我看你们这样下去会越来越接近我。前途无量啊！我要纠正我之前的一个说法，什么学生没灵魂，我看学生的灵魂比我想象的要美味得多。反正一个个都是邪恶虚伪的灵魂，上帝他也收不走，到时候都是我的。今日听你一席话，我对未来终于有了希望。太感谢你了，你给了我希望啊！”他激动地握住我的手。

“过奖了，您也需要‘希望’这东西吗？”我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呵呵。”他挠着脑袋笑了，“我是在学你们人类说话罢了，其实我根本不知道‘希望’是个嘛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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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知道，他们说熬过高考就有希望。”我也不好意思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