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俭

一条青石板路，几间土墙青瓦房，一棵枣树，瓦蓝的天空上几缕淡淡的云。一条河在午后会闪着金色的光，这便是我对外婆家的全部记忆。当然，还包括共同坐在门前石头上晒太阳的外婆外公，蜷在他们脚下的大狗虎子，阳光在他们的身上打出一层淡淡的光晕，给人的感觉极温馨。每每回想起，记忆总会有片段缺失，让我迷惑，这是否真的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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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外婆干瘦却麻利，身量小走起路来却能生风，让人感觉她顶天立地，是坚实的依靠，但记忆最深的还是她的勤俭。

外婆做饭从不会有剩饭，往往一家人吃多少，她就做多少，锅里剩的米汤拌上馒头块倒给虎子，就连沾了点油花的刷锅水，外婆也会倒上玉米面，倒给花猪吃。表弟常去外婆家，我更是“常驻大使”，所以我们俩对外婆端盆唤猪的情景记忆深刻。

外婆最头疼的便是表弟。

表弟吃饭不老实，吃个馒头都要揭皮掰瓣，扔得一桌子都是，而外婆每到这时就会细细捡起表弟扔的馒头，狠狠地数落表弟，然后吃掉那些馒头。我对外婆这一做法十分不解，当时家中生活虽不算富裕，却是衣食饱足，馒头扔在桌子上已经脏了，干嘛还要冒着拉肚子的危险吃下去呢？但外婆肚子极好，无论是表弟扔下的馒头皮，我剥下的水果皮，还是家人西瓜皮上剩的果肉，外婆都吃得干干净净，而且从来不拉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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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弟吃饭时吃着吃着不想吃了，便会把饭倒进虎子的食盒，外婆如果看见会痛心疾首地数落表弟。我暗想：如果外婆看到表弟把火腿肠、肉馅饺子扒拉给虎子吃，那会是个什么情况。表弟下河游泳，把裤腿拉了一个口子，回家后表弟准备拿着扔了，外婆却一把抢了过来，用针密密地缝上，但表弟是绝对不穿的。外婆无法，送人没人要，只有自己穿。表弟那时已长得很高了，裤子也很长。穿个黑布褂套着肥长牛仔裤的外婆成了一家人的开心点心，但外婆不以为意，仍穿着该干啥干啥。而表弟却觉得面子上过不去，渐渐对外婆的小气心生气恼。

外婆曾来我家小住，我将剩下的米饭倒给小狗，外婆却极力阻拦，硬是将饭留了下来，放到了下顿吃。我更加不解：为何虎子就可以受到外婆的疼爱呢？一点米饭给小狗吃怎么了？

我将困惑讲给妈妈听，妈妈说，她们小时候家里很穷。有一次，家里什么都没了，但一大家子人张口要饭，外婆实在没办法，狠了心，将虎子的几只小狗卖给了屠户，虎子从那三天没吃饭，本就单薄的身体瘦成了骨头架子。外婆更心疼，说都是做娘的，自己对不住虎子。从那以后，虎子在家中的地位就高了，吃饭也自然是外婆以为的狗的贵宾级待遇。由此我知道了当时生活的艰难，自然也就明白了外婆节俭到有些不可理喻的行为。

我将这段故事讲给表弟，表弟沉思良久，没有说什么，但从那以后他再没当着外婆的面浪费东西。

我从外婆那里学会了节俭，但后来外公去世，外婆也糊涂了，老屋弃置。我长久在外，难免学会了浪费，磨掉了从外婆那里养成的好习性。只会在某个午后，想起已荒草丛生的老屋，徒增几分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