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行

在梦里，我走了好些路，说了好些话，我看见父亲远远地向我微笑，我拼命地追赶，醒来，却还在床上，天已微晓……——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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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父亲的印象，从十二岁开始，断断续续。父亲常年在外务工，很少回家，但每次回家，父亲的包裹总是好多好多，里面满是外地的特产，不管多贵，父亲总要买了带回家来，看着我大口大口地吃着，他笑得无比的快乐又无比的心伤。

小时候，家里不像现在有了那么多电器，那时，整个大队也没有几台彩电，对我来说，在家里看上彩电，那是奢求。我们家里也就一台老式的孔雀牌黑白电视机，每到晚上，一家人围在一起，盯着桌上电视机“雪花”飞舞的银屏。我便大嚷“看不清”，父亲便笑着走过来，对我说：“它不听话，啥时你爸有钱了，让它退休，买个好大的彩电给你看，好吗？”说着走向电视机，拨弄一番，虽然依旧是“雪花满天”，我却再不嚷嚷，因为父亲说过，以后要买个彩色的，让它下岗。

那时候的农村，家家户户都是在火塘里架起柴禾烧着取暖的，我家原来也有一个火塘的，后来买了火炉，就拆了，虽然也一样暖和，我却再没有那种刻骨铭心的感觉了。

冬天一到，火塘就再不寂寞了，每天早上当我还在被窝里时，父亲就已早早起床，冒着严寒，从打霜的柴堆里抱出一捆柴禾，散开，拣细小的柴枝蓬蓬的放在火塘中央，再拿一把松针引燃，等火旺了，再加上劈柴。红红的火舌舔着火塘上铁钩挂着的水壶，于是不多久，壶里的水开始发出细细的“嗞嗞”声，伴着劈柴燃烧的“咔嚓”声，将我从梦中拉起，急急的爬起来，抱个小板凳，蹲在塘边烤火，我急急起床，并不是因为有火烤，而是父亲又有新花样了，正因为这样，漫长酷寒的冬天，我才过得这样有滋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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塘中的火已很旺了，屋子里好暖和，暖得让人不敢挨近火塘，这时，父亲便拿了短梯，笑呵呵的下到红薯窖里，扒一些红薯上来，因为窖在地下，保存又好，尽管是在寒冷的冬天，红薯依然水灵灵、鲜嫩嫩的，红红的表皮漂亮极了。我拿了红薯把玩，又忍不住要吃一口，父亲就笑：“傻丫头，小心凉着牙。”说完，便把塘中通红通红的火灰拨开，把红薯小心的放进去，覆上灰，依然架上火，然后就丢下火钳，安心地坐在塘边的椅子上，顺手摸过他最爱的紫砂壶，壶中早已放好了茶叶，然后提过火上的水壶，缓缓地把水倒入壶中，氤氲的热气里，父亲的脸影影绰绰，独独那舒心的微笑无比清晰。

茶并不是什么好茶，父亲却喝得有滋有味，端起壶把手，轻轻吹开水面上的茶叶，然后咕噜咕噜大喝一口，再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来，像是舒服极了，引得等不耐烦的我也跑过去，捧起茶壶猛喝一口，却烫得几乎不曾摔了茶壶，父亲就连忙接过壶，放好，拍着我的头：“小孩子家嘛，喝什么茶，看把我的壶都差点摔了，看看你的红薯去，快熟了呢！”

于是我丢下茶，拿起火钳向火塘中一阵乱扒，弄得屋子里满是灰，父亲笑了，叹口气，接过火钳，轻轻拨出一个烤好的红薯，细心的吹去浮灰，用一根筷子穿好，轻轻剥去外皮，顿时，红薯的香甜弥满整个屋子，逗得我也不顾烫了，抱着就大咬一口，虽然烫得龇牙咧嘴，还是被红薯的美味征服，傻傻地笑，只记得父亲看着我微笑，眼中满是爱抚慈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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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父亲出门了，每当坐在父亲允诺我的彩电面前，每当坐在温暖的火炉前，我就总会想起父亲的微笑，想起父亲的紫砂壶，想起那乌黑的水壶，通红的火苗，还有那父亲烤的、无比美味无比香甜的红薯，现在街上虽也有卖的，却总也吃不出那种味道了。

于是，我便只能在梦中呼唤父亲，追赶父亲的身影和微笑，在梦里回味那余香未散的烤红薯了，可惜，梦里走了好些路，吃了好些烤红薯，醒来，依然在床上，枕，已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