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离群的羔羊

制定班规

开学之初，从魏书生《班主任工作漫谈》一书中发现一帮助学生纠正错误的方法，即犯错误，写说明书。一口气看完之后，我不禁拍手叫绝：既可让学生练字，又可练笔，还能让学生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而不失面子，真是一箭三雕。如此美事，何乐而不为呢？

不久，我便在班上宣布此班规：犯错误，写说明书。字数多少视情节轻重而定。如迟到五分钟以内500字，五分钟以上800字，缺席1000字（特殊原因除外）……刚开始几天，同学们觉得新鲜且好处多多，还能认真对待。隔了十天半月，不少经常犯错误的同学便开始抱怨了，且说明书开始粗制滥造：书写潦草,字数不足,内容胡编,甚至抄篇课文冒充搪塞……

见此势头不妙，我在班上宣布，说明书一定要符合如下三点要求，否则返工，由班长把关：一是书写工整，二是字数要达到要求，三是思想认识要到位。之后同学们基本能够做到，因为有不少同学在坚持道德长跑——写日记，这些要求对他们而言自然不在话下，且因坚持日记的缘故，许多同学能不断意识到自身的缺点，正如孔子所云：吾日三省吾身。犯错的队伍越来越小。

迷途羔羊

走读生金是一小说迷，沉迷于黄易及其它玄幻小说已相当一段时间了。上学期曾被德育处陈主任、物理老师及班主任各发现一次，批评教育提醒其多次。这学期开学不久坏毛病死灰复燃，且有愈演愈烈之势。他父亲开学初曾电话告诉过我，他喜欢上网看小说且好撒谎，本学期开学交学费向其父多要了两百多元，向我打听交费情况后索回，因担心其上网。他父亲告诉我“若不听话你可严加管教，甚至给我打过去”……我当时置之一笑，因为在我的印象中，金还是比较遵守纪律的，且对老师很有礼貌。只是因基础较差成绩不算甚好，上次物理老师发现他看小说后金在说明书中向我保证以后一定不看小说，认真读书，态度非常诚恳，这种态度在一周后的周记中再次得到证实，为此事他又写了一千多字，看了之后我很感动。

一日，我正上课，发现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金正翻开自己的抽屈，脑袋几乎装了进去，如老鼠爱大米般投入，旁边同学提醒他目标正被发现。我边讲着课边走了过去，因为平时正上课我有时会到下面转。发现金已探出了脑袋，合上了抽屉盖，并把旁边的语文书移至胸前，一切显得天衣无缝，其实尽囊括于我的视野之内。

当我走到他身旁时，发现他开始有点紧张，并不停地用双眼瞟视，我看出了他的心虚。于是打开他的抽屉，一眼便知是本玄幻小说。我知道他的老毛病又犯了，犹如一位瘾君子间歇性发作。下课后便叫他写800字说明书给我。

故伎重演

金看小说的说明书我次日忘了，班干部也未交与我。下晚自习我仍在批改作业，见他卫生值日正扫着地，便向他问及此事，他说写了夹在书里我去拿。他刚走到座位上教室灯便熄了，他告诉我：“老师，明天拿罢。”我答应了。

第二天上午上完课后我去问他，他说已交给了班长。班长拿给我看，一张说明书仅一页32K纸习本纸，大约十三四行，不足500字，我看后不悦，问他是否达到要求，要求他重写800字。晚上我去检查，字数多了三两行，但书写马虎了许多。我要他再重写一遍。下晚自习后我仍在讲台上批改作业，他把重写三遍后的说明书给我，书写工整了些。很显然只是誊写了一遍，内容并未较上次增加，字数明显不足，十二行总共四百八十字，他仍在骗我，我怒不可遏。这时快熄灯了，我叫他明天再把字数清楚，凡在逢百的地方作上记号并标上序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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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我的早读课。过了一会，我再次来到他身旁，问他数好没有，他说数好了，在下面写上“758”字。我说这有758字吗？标的记号呢？他说标了。我仔细看，确实标了，用的是同一颜色的水蕊笔，不注意很难看清，但未标明序号。我知道他仍在撒谎，这绝对不会有758字。便斥责他用红色笔标上逢百的序号。又过了数分钟，我走过去，他终于标出来了。把原来“758”的“7”字改成“6”字，即658字。这已是第七回了。

知道此时他的心情已是糟糕透顶，他是十二分地不情愿数完这份说明书的，然而我又能好到哪里去呢？此刻我的师道尊严似乎丢之殆尽，被他反反复复愚弄多次，自然心情好不到哪里去。便把他叫到教室外楼梯旁。他块头比我还大，身高与我差不多，当时我的腿因摔伤伤口尚未愈合，再联系他父亲以前告诉我的情况，做好充分思想准备，二话未说便给了他一耳光，当然不是很重。他不言不语怒冲冲地从我身旁穿过下楼梯去。我说叫你父亲过来，否则不要进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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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第一节金未到。下了第二节课，金的姑妈已在办公楼旁等候片刻了，我把此事再向他姑妈转述了一遍，她姑妈跟我讲：他自半岁就没有了妈，父母离异，缺少母爱，平时家里都是她帮着打理……听完她的叙述我内心涌起一股无名的悲伤。因为虽然我与金父联系过几回，但对其家情况还是知之甚少，我开始为自己早上一时的鲁莽而深深自责。

天下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无缘无故的恨，原来如此！

于无声处

上午上课时金仍是无精打采，我把金叫到办公室，问他为什么屡次三番地欺骗老师？此事该怎么处理？他说以前认为我是一个好老师，现在不这么认为了，并要求换班。我说如果你觉得有哪个班接收的话，就叫你爸来换吧。

我本想把他晾到一边，因为我把中午情况已向他爸作了个交代，只等他过来，没想晚读当我经过他身旁时不经意间他塞给我一张小纸条：老师，非常对不起，请原谅我一时的鲁莽和不懂事！今晚我会写张1000字的说明书给你，金，即日。看完这张纸条，我的脸刷地红了，这是我们恼羞成怒时的生理反应，但这次不是，我有一种欲哭流泪的感动，只是极力掩饰自己内心的波动。

晚自习后我在教室备课，学生差不多走了，但我发现金仍在奋笔疾书，我在等待这一刻的到来。不多久，他搁下笔，低着头默默地向我走来，并小心翼翼地把说明书置于讲台上，轻轻地说了声：“老师，给。”我接过了，看也没看，回了声：“你去吧。”我想对他说，难道你还会再耍我吗？

他走后，我扫描了一遍便断定这份说明书足花了他一晚的心血，书写工整，字数也只标到1000便没做记号了，后面还有七八行。

尘埃落定

查完寝室后，我来到住处，开始认真研读起这份1275字（后清点）的说明书。看着看着，我的心情越来越沉重。我似乎看见一位白发苍苍、满脸沧桑的老父为了他的独子既当爹又当妈的情景，眼前浮现出一位诚实善良勤的金如何使自己滑向懒惰、虚伪、自欺欺人的深渊，又如何使自己浮出水面暴露自己的丑陋进行灵与肉的斗争，如此循环往复的过程。“浪子回头金不换”，他还算不上浪子，至多只能算是一只离群的迷途的羔羊。我想他会迷途知返的。因为我分明看到：它已抬起头，搜寻那朝着光明行走的羊群。它会赶上它们的，只是需要时间。

数日来飘忽不定、烦躁不安的心绪终于尘埃落定了。那晚，我睡得好沉，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