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

秋收过后，黄土高坡褪去了本就少有的绿色。风卷黄沙漫天飞舞，空气中弥漫着黄土气息——而在南面向阳的山坡上，两孔窑洞前，却有挂面的味道在阳光的怀抱中尽情飘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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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早，爷爷便候在门口，他习惯看天来决定今日做不做挂面，从不看天气预报。红冠大公鸡“喔喔”唤我起床，我便啃着锅盔学爷爷仰头看天。阳光正好，照耀着爷爷藏青色大衣和墨绿色解放帽，一切似乎焕然一新。“这天儿真好！”爷爷转过头冲我笑，他的眼中放出喜悦的光，“走咯，来跟爷爷和面！”

阳光洒进窑洞口，仿佛也想跟着爷爷和面。爷爷和面我来帮忙。爷爷老练地左手拿面粉右手拿碱水，一起倾入缸中，几十年的经验使配比精确无误。再看爷爷挥起粗大的拳头，“嗵”一声击向面缸。我也迫不及待地挥起小拳头一顿乱砸，嘴里还喊着“呼呼哈嘿”，仿佛武林大侠。爷爷乐得眯了眼，嘴张得大大的，露出几颗大牙。反复揉捏，面和好了，便盖上棉被发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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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发酵好了，要搓条盘面——我最爱搓面条了！小时候没玩过橡皮泥，揉面便是最大的乐趣。白软软的面团在我手中很不听话：搓小人，站不直；搓小狗，四不像！而面到了爷爷手中立马温顺起来，变得愈发纤细修长了。一米多长的面，一圈一圈盘成圆，在面缸中蛰伏，像冬眠的小蛇，静候时机。

第二天破晓，便是爷爷施展拳脚的时候了——绕面！陕北空气干燥，水分蒸发快，速度成了关键。两根木棍并排躺下，中间隔半米宽，小指粗细的面条便从左往右绕上木棍，一圈一圈似龙蛇。

晴朗日子万里无云，阳光又来窑洞做客啦！要把面挂起来晒了——面的柔韧和重力的配合恰到好处，160根一挂，能拉“三千米”长！银丝倾泻，在阳光下进行最后的洗礼，仿佛一把素白的大竖琴，在碧天之下，黄土之上，奏出陕北人数千年的信仰——勤劳与坚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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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搬来小板凳，我们与挂面一起晒太阳。他告诉我，他十六岁挂上挂面，靠这手艺，供爸爸考上了好大学，他自豪地大笑。

那双手，那张脸，那精湛技艺和传承，此刻有如红日，照耀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