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智之城

公元2450年，宇宙某未知星系。

这是我遇袭后漂浮的第五周。五周前，我正驾驶M初号机执行采集任务，突然一群人从一旁冲出来——没错，是人，但又不十分像人。他们身后的机翼诡异地从后背肌肉中斜插出来。有些残破的机翼上刻着“X”字样，其中一人临走时回头看了我一眼向我摇头。抢夺完材料，他们烧毁了初号机大部分机体，缺留下昏迷的我和一艘逃生舱。

今天是第五周，也是逃生舱中食物耗尽的最后一天……

“嗞、嗞……检测到存在生命体，嗞……是否接受救援……”一阵机械的嘈杂把我从回忆里唤起。在求生欲的驱使下，我迫不及待地确认需要救援。紧接着一阵猛烈的撞击，我再度陷入昏迷。

公元2450年，蓝星。

这是我来到蓝星的第六周。经监控分析，撞击逃生舱的人，又是上次那群强盗，但之后的监控不知为何骤然黑屏。

蓝星的居民还是十分友好的。据球长描述，当时发现残破的逃生舱和我时，大伙儿都以为我活不了多久，谁知经过调理，我反倒痊愈。我研习过宇宙多星球语言学，发现他们说的是古老的E语言。并且星球上的每一位居民。都无一例外的驼背，宽大的袍子遮盖了大部分身体，只能看出高耸的驼峰和略显短小的手脚。其中一位叫艾伊，相较于其他居民，她的手指宽大修长，指尖又相对扁平。在修理逃生舱时，艾伊表现出超高的天赋，三两下便使破旧的控制面板焕然一新。我也因此与她成为朋友。

“……在听吗？”艾伊的声音把我带回现实，“今晚球长要设宴给你践行。”艾伊有些恼火，修长的食指指向我的鼻尖。“明天我就走了，别太舍不得我。”我笑着拉下她的手指。指尖与掌心接触的一瞬间，我感受到一抹异样的粗糙，简直像是从事机械科研数十年的机械师才有的。可她看上去才十五岁，除了驼背与手指特长外，并无半点与其他人不同。

宴会上，觥筹交错，热闹非凡。球长绕过人群，举起手中的酒壶，神色略显哀伤，他看上去醉的厉害，但身上没有酒气。我有些警惕。“小子，明儿就要走啦……我多希望你能够永远留在这儿。”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在说道“永远”的时候，语气突然加重。后背有些发凉，我找了个接口离开。夜色笼罩下的蓝星也无比美丽，归功于它仅存的微薄大气。深黑色的山脉，深蓝的夜空，几点星光点缀，显得静谧、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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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美吧。我也希望，它能一直这样下去。”艾伊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有些哀伤。我没有回头。我知道，她是舍不得我。“可是……我、我对不起你呀……”声线突然颤抖、带了哭腔。我慌忙转过身去安慰她。“你今晚一、一定要离开呀！”她哭得愈发大声。“怎么了艾伊，我还会回来的，我……”话音未落，她抬手，掀开了宽大的衣袍——

一架机翼斜插在她背上，机翼上刻着“艾”。

“你是……”我一下呆住，脑中回想起那残破的机翼以及机翼上刻的“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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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原来是“艾”。

“你现在九走，千万不要回来……”她抽噎着，从口袋里拿出一本书，塞到我手里，发动机翼，在夜色掩护下，将我送到了逃生舱。她一把将我扔进去，在控制台一通按，而后退出机舱。安全带自动系上，舱门一点点关闭，燃料驱动下，我很快被送出了蓝星大气层。“艾伊——”我想竭力挣脱安全带，却无能为力，只能看着她的身影逐渐远去……

公元2451年，母星。

回到母星已经半年了，而我，也将艾伊给我的书通读。尽管是古老的E语音，我还是理解了大意。人们对我的幸存感到意外，但也很快为我准备了宴会。

艾伊给的书其实很薄，封面写着《蓝星全居民机械化动议》，编写者艾伊，完成于2120年。

公元2120年，蓝星首席机械师终于研发出第一架人体机翼并试飞成功。在宇宙微重力无氧气的环境下，蓝星居民可在如同在蓝星上一样自由呼吸自由移动，使得材料的采集更为方便。球长立刻下令批量生产。可第一批实验者在实验开始后十年，情绪开始失控，变得冷漠，语气冷漠，出现了意识上的机械化。艾伊要求停止生产并终止实验，摘下机翼，可球长一意孤行。一个世纪过去了，蓝星人已如同机器人一样停止衰老，甚至有些人出现了严重的还童现象。据艾伊在书中陈，那是人类机械化的末期症状。

当初抢劫我的强盗，也是蓝星居民。球长本来也想把我变成半机械人。就在前一个夜晚，艾伊拯救了我，她是蓝星最后一个机械师。但连她，也被关押起来，音信杳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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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蓝星自那以后，再也没有人会修理损坏的机翼，也没有人整合收集来的材料；据说蓝星球长几年后被星际警方抓捕；据说蓝星开始渐渐荒芜……

蓝星变成了没有智慧体的小城市。

……

我睁开眼，发现不知何时眼泪已经浸湿了枕头。

手机新闻适时跳出：“库克认为，我不担心人工智能会让计算机像人类一样思考……更担心人像计算机一样思考。”

像……蓝星人一样，失去了价值观和同情心，不顾后果是吗？

我叹气，庆幸这只是个梦。翻身，腰下有异物感。

那是一本——

《蓝星全居民机械化动议》。

今天是，2120年6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