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起我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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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总是凶巴巴的！”不懂事的我，看到姨哥那掘起的嘴唇，肃穆的脸庞，总会这样想。

十一岁生日那天，我依旧是这么想的——刺儿头，浓眉，如山的肌腱，掘起的嘴唇，野性的目光，令我憎恶，毫无亲情可言！是母亲打电话让他把我载到他家去的！漠然地，他摊开屏风似的手掌，示意我上车，无奈地看着我——这个永远长不大的人儿！

生生地，脸上爬满恐惧，爬上了他的自行车——我是十分畏惧他的！这是我第一次如此近地接触他。

我是不敢吱一声的，即使是顶着似火骄阳。石子印在软熔的轮胎上，“嘎巴”作响，毫无生气地，道边草匍匐在地。他粗大的鼻孔似乎嗅到了我被蒸熟的味道，匆匆地，麻利地跨下了车，未说一句话。他急急地跑向了就近的商店，边跑还边回头瞅瞅畏缩在车上的我。是怕到手的猎物逃跑吗？不敢多想。太阳似着了火的斗笠，燃着对我母亲贸然行动的抱怨。

几秒钟间，他已经跑到我跟前，持了一根雪糕在手上，那包装忽闪忽闪地，恰与他头上的汗珠在斗光。他塞进了我怀中，毫不知轻重。见了雪糕，我便放松了警惕，将那冰冷的东西直裹入口中。及至南大街，雪糕将我对他的恐惧一同滑入腹中，消耗干净，剩下的，只有憎恶了。唐洋的南大街是个无聊的地方，于是，我便壮了胆子叫嚷着下车寻乐。叫嚷了半天，未见他一拳挥来，我更是狎然，索性待车行至桥上，一跃而下，奔向桥边豁口，毫无惧心，我一会儿探右脚，一会儿伸左足；或是攀上栏柱，或是吊下桥梁。河水如昼，潮平岸阔，我哪里懂！我只是凭着那颗童心，凭着那份不明事理的天真，想给桥上那庞然大然一个厉害。

每当我做出一个动作，那河边被阳光熔得发困的建筑仿佛都会轻轻唏嘘几声，都不敢轻举妄动。正当得意时，一个疏忽，我被挂在了滚烫的栏柱上，那一刻，我蓦地失去了重心，像是被悬在房梁上。五脏六腑在肚中打着转儿，我以至于产生了幻觉——风在耳边低吼着；身下的河水掀起了狂澜，吞吐着涌动的金舌；河边的建筑熔成了泥泞如黑云一般压了过来。正当我要坠入死神的垂涎中时，猛听到“咔嚓”一声，似是闪电挑破天穹，一只雄鹰划过天宇扑来，死抓住我的襟胸……

我像吊桶一样被提了上来，姨哥松开了大手，我瘫在地上，颤抖着身子。望着那面庞——依旧刺头，浓眉，只是嘴角挂了一丝惶恐，浮了半点微笑。竟毫无了憎恶之颜！“不要告诉我妈……”我巍巍颤站起，他也背了过去，似是抚了一下脸，扶起被桥柱撞歪的车，一言不发。

诚然，他从未告诉过任何人。我倏忽地觉得那一天，我长大了。就像一瞬间，思想的火花燃起了宽容的大火。让我更加信任，更加成熟地去对待陌生人，面对一切看似丑陋的事物。

从那一天起，我长大了。